这次“邀环保局长下河游泳”风波，发起于温州瑞安。企业家金曾敏称愿意出20万元请瑞安环保局长在家乡的河里“游泳”20分钟。对此，瑞安环保局长包振明称“责任不在我们”，原因是“环保局主要是负责工业垃圾”，“生活垃圾不归他们管”，“会提醒水利部门”。[…详细]

且不说按规定到底是否如此，但作为一个环保局长，面对眼见的污染，首先做的就是推卸责任。这不得不让人怀疑他作为一个地区环保主官，对治理污染有多大热情。

其实，看看他的简历，就能明白这热情有多大：

瑞安市环保局长包振明

包振明，男，汉族，中共党员，1961年11月出生，籍贯文成，大专学历。现任瑞安市环境保护局党组书记、局长，市生态办主任，历任市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局长，市能源办主任，市协作办主任、党组书记，万松广场工程建设指挥部指挥，市三山公园建设指挥部常务副指挥。

包局长不仅曾主管过能源办，还当过两个建设项目的“指挥”，这都是与环保事业“作对”的岗位，很难想想包局长转到环保岗位后会迸发出对环保的热情。或许有人觉得未必如此，那不妨再看看前任瑞安环保局长的简历。

马可煊，男，1962年9月出生，中共党员，大专学历。历任金川乡党委书记、莘塍镇党委副书记、上望镇书记、飞云镇书记，市司法局局长、党组书记，2007年至2012年任市环保局局长、党组书记兼市生态办主任。而目前的职位则是瑞安经济开发区管委会主任。

这位马局长，在任环保局局长之前，无任何环保背景，去职环保局之后，当了开发区行政主官，又是与环保“作对”的岗位。这前后两任局长，“环保”两字不过是仕途中间的某一站而已。

再看看瑞安环保局长的顶头上司，分管环保的副市长还分管哪些东西——副市长陈荣臻，负责工业、内外贸易、信息产业、环境保护、外经贸、经济技术协作、安全生产、能源、电力建设、经济开发区建设和管理、瑞安（国际）汽摩配产业基地建设和管理、阁巷高新园区开发建设等方面工作。分管经信局、环保局、安监局、商务局、协作办、瑞安经济开发区管委会、二轻联社、能源办。

一个分管环保的副市长，同时还有着工业、能源等方面的业绩任务，环保的效果可想而知。

瑞安是浙江温州下面的一个县级市，地方小，级别也低。但像这样的环保事务上的人事安排，却是普遍现象：环保主官毫无环保方面的背景，往往还得听命于一个分管能源工业的副市长，于是，严格执行环境法规只会导致地方经济指标受损，为自己将来的职位“下套”，甚至干脆就导致职位不稳。在这种情况下，“环保局长”对环保事业起的作用自然就有限了。[…详细]

地方环保主官的无能，很大原因也在于人才的匮乏和管理水平的低下。那么，在人才济济、管理也更专业的中央，环保官员是否有热情和才能，来为环保事业做出贡献？

答案是，中央的环保官员或许有更大的热情和更好的才能，但仍然无用武之地，这点从《环境保护法》的修订过程即可看出。

2012年8月31日，全国人大常委会公布了《环境保护法修正案（草案）》，向社会征求意见。然而，这份草案引来的反响很差，据称“整个资源环境法学界，几乎一边倒地表示程度不同的失望”，认为草案“排污许可制度没有充分体现” 、“曾在地方有良好实践的‘追加计罚’制度无影无踪”、“环境公益诉讼依然缺失”，而这些内容，在环保部提交给人大环资委的草案初稿中，都是存在的，然而在环资委“征求各方面意见进行修改后”，结果均未被体现。北大法学院汪劲教授称，“我怀疑，《草案》像是那些环境污染企业和经济主管部门联合起草的。”

汪劲教授这个说法自然是带了些情绪，然而，考察一下环资委的组成，却不能不对此进行深思。

第十一届全国人大环境与资源保护委员会，先后有36人担任过主任委员、副主任委员及委员。考察这个名单可发现，36人中，有8人是退休的省级党政主官，有5人是退休高级将领，有11人是非环境相关的科学家，有6人是与环保无关背景的普通官员，其余的人中，主任委员汪光焘是前建设部部长、副主任委员蒲海清是前冶金部部长（且担任了环保法修改小组主任）、委员周原是中石化副董事长、崔雷平是交银国际副董事长，余下的仅有两人的背景与环境保护相关：副主任委员汪纪戎前环保总局副局长、委员孟伟是中国环境科学研究院院长。

一个36人的对环境保护法修订起重要作用的委员会，仅有2人有环保背景，余下的人要么与此关系不大，要么主管过经济建设甚至是污染行业，甚至还有污染大户中石化的现任代表，这个委员会对推进环保法前进的作用也可想而知。

新一届人大环资委名单获850张反对票

就在一周前，3月17日，新一届人大环资委人员组成名单获850张反对票，引来现场一片惊叹，这是民众对上一届环资委工作成效的最好评判。然而这个环资委，仍然很大程度上决定着中国环保事业的进度。[…详细]

上述《环境保护法》修订草案中的那些缺失还是宏观层面的，但若环保部门与国企“打架”，想动国企利润的奶酪，则更不是一般的弱势。《草案》明确称：“国务院环境保护行政主管部门会同有关部门根据国家环境质量标准和国家经济、技术条件，制定国家污染排放标准。”有关部门就是石油部门、电力部门，环保部门争得过他们吗？

在电力行业，2011年，在一轮实施更严格的排放标准的讨论中，中国电力企业联合会大力反对拟议之中的限制措施，说升级电厂的成本太高。联合会秘书长王志轩在一篇社评里写道，“不宜对单个火电企业、排放的单种污染物（如SO2），通过多种行政要求、由多个行政部门进行多重监督，否则会成为政府在环境管理上的笑柄”，“排放标准制定必须坚持环境、技术、经济相协调的原则”、标准不能“超越火电企业的经济承受能力”，否则“不利于我国环保产业与相关产业的健康发展”。电力部门这么霸道的逻辑，环保部门扛得住否？

在石油行业，雾霾天气的“罪魁祸首”车用燃油的制定标准，更是完全垄断在石油行业之中：《中石油、中石化难逃雾霾天气推手之责》里已经提到，全国石油产品和润滑剂标准化技术委员会人员构成中，90.9%的委员来自石化系统，2.3%的委员来自汽车产业系统，4.5%的委员来自环保系统，主任委员来自中石化，且秘书处设在中石化。不妨看看这个委员会的具体名单以及《车用汽油征求意见稿》发送的单位：

《车用汽油征求意见稿》发送单位及委员，红线为仅有的环保部门人员

这个名单中，仅有的环境工作者岳欣称，来自石油公司的成员“会更多地考虑公司利益”。中石化和中石油这两家最大的石油公司一直坚称，消费者或者政府应该为他们升级炼油厂、生产清洁燃料买单，如果不能就谁来买单的问题达成一致，他们就会一直推迟批准更高标准。

中国污染治理之难，最大过错还真不在环保部门，而是要触动GDP政绩、触动国企利益，真的比触动灵魂还难。[…详细]

环保部门不是政府中唯一的弱势部门，凡是直接相关民众利益、而必须触动税收、国企利润等国家利益的部门都是弱势部门，另一个典型代表是卫生部。在控烟问题上，这个国家的控烟行动是由工信部领导的——而不是卫生部，而国家烟草专卖局局长姜成康还是工信部党组成员，“被控者”当着领导，这控烟之难就不用说了。更匪夷所思的是，搞所谓“减害降焦”、早已被世卫组织《烟草控制框架公约》明确称为欺骗行为的烟草专家谢剑平，在全国民众、科学家、媒体的反对之下，仍靠着烟草局的推荐进入中国工程院。而几经反对，工程院仍未能撤销其院士称号。

还好，面对“杀人院士”，中国卫生系统的人毕竟有所行动，进行了强烈抗议。但是，若非有钟南山院士、卫生部副部长黄洁夫这样备受尊敬、又勇于发声的带头人，谢剑平不可能遭到这么大的压力。而试问，全国范围内，这样有胆有德的官员又有几个？在环保领域，我们目前还看不到有足够份量的勇士。[…详细]

所以，这次广东环境保护厅副厅长陈光荣称“应该下河游泳的是市长”，还是颇有意义的，明确指出了环保官员与主政发展官员之间的矛盾。矛盾若不公开，永远和气一团，环保部门就永远是弱势群体，永远在“发展”的旗号下妥协退缩，那就别怪背上骂名。有点抱负的环保官员都应该争取发言权，争取自己“一票否决”的当然地位，并最好赶走那些与环保没有关系、只是来镀金的环保主官。像陈光荣“应该下河游泳的是市长”这样的表态也还远远不够，一个省厅官员，不点名地批评与自己同级的地级市主官，算不上有胆气。什么时候省环保厅长能够说，“应该下河游泳的是省长”，什么时候民众对于环保才能抱有希望。

广东省环境保护厅副厅长陈光荣称“应该下河游泳的是市长”

而对于主政者，要真想为民众的福祉好，光说“触动利益”、“改革就是割掉自己的肉”之类的漂亮话也是远远不够的，什么时候拿出行动来才能取信于民。行动起来也不难，从人事入手就行，提升环保官员在各个决策圈的地位和数量，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加强垂直管理而不上让环保官员受制于地方主官。起码，若环境还是不行，至少不用争论是市长还是环保局长去游泳了。[…详细]